“不过，为什么林师兄峰顶上那株怪木的花可以中和枯木枝上的毒性？”姚山行自言自语道，“好想研究研究。”
哪天找个林歇不在时候，摘一些来，便是等林歇回来知晓了，最多也不过是气急败坏把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药修修理一次罢了，用都用了，还能拿回去不成。
说起来，林歇为什么这么看重那些花。他摸摸下巴，有些疑惑，正好等师兄发泄完怒火问一问。姚山行双手一拍，合掌决定，乐颠颠的回去了莺草峰峰顶的丹室，继续进行对之前那一坨秽污样本的钻研。
傲月峰顶的巨梅仍旧耸立云霄，于粗壮的枝干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细小而梦幻的花朵一片一片枯萎落下，铺在地面上薄薄一层，化作雪与雾。与几月前相比，树与花中仿若凭空出现迷幻的光彩，在巨木的主干与枝干中不断流动。
“咳，咳…”睡梦中，林歇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剧烈的咳了几声，眉头也不自觉皱得更深。
屋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是人在木质榻上心神不宁辗转而发出的“吱呀、吱呀”声，林歇仍在睡梦，无端感到背后发冷。
睡在屏风一侧，墙角软榻上的程觉，迷迷瞪瞪起身，他眯了眯眼，在接连不断的咳声中清醒了许多。
程觉走出屏风，盯着陷在梦中辗转，不停咳嗽的林歇以及榻的一边，被咳声惊醒，担心不已的两声团子。
他熟练的走到桌边，倒了一茶杯水，微微用灵力加热了一下。又走了几步，在橱子中拿出装着丹药的琉璃瓶，倒了一玫在手心。
程觉走到林歇榻边，将两只急得团团转的小团子挥到一边，扶坐起终于从梦中惊醒，攥着胸口处衣襟不停咳着的林歇，轻声忧心道：“师尊，没事吧？”
师尊，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吗？程觉皱眉，心中忧虑。
“咳咳…，无事”林歇道，声音很轻。他说道，抿了一口程觉手中递过的热茶。
“许是这几天不曾注意，着了凉罢了。”林歇道，“不必担心。”
“你明日还要比试，去睡吧。”林歇自程觉手中饮完那一杯茶水，又仰起苍白的花枝一般的颈，咽了那一枚味道不怎么样的丹丸，抬起微染红意的眼眸，缓缓道。
“师尊真的没事？”程觉盯着自己手中绘着冰蓝色碎冰纹的白瓷杯，道。
“自然。”林歇瞥了他一眼，道，“半点事没有，去睡去睡。”
没等程觉回答，林歇便一股脑钻进了被褥，并拿被子蒙住了头，一副我要睡了，什么也不想听，你也快去睡的模样。
等了几分，才听到程觉闷闷的声音：“嗯，师尊好梦。”
好梦，林歇心中默默应道，狠狠松了一口气，应付过去了。
他松开紧握了手心，身下一侧，是几片破碎泛红的花瓣。从手心中滑落的花瓣混入其中。反正也算不上说谎，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不是着凉罢了。
它这次会按着上一次的计划来吗？还是会改变？看这花瓣的污染状况，秽污着急了。
黑暗中，缩在被子里的林歇睁着眼睛，无声盯着从手心中静默落下的花，良久，血化作的薄薄花瓣化为了一滩轻雾，他才转了个身，闭上那双在黑夜里显得及其妖异的浅灰色眼眸，重新入梦。
空中好似有风在流动，是黑的，漆黑一片。
他在这一片漆黑中走动，走的很慢，什么也看不见，包括他自己。
只有灼热的风从耳边吹过，能听见呼啸的声音，能触到灼热的温度。像一团火焰，与另一团更热的火热，高低不齐，冷热不一。空气被争夺，扭曲，撕裂，成为热烈的风，自四面八方呼啸着吹来。
有急速奔跑的声音，脚步声，零零落落，时不时自他耳边掠过。有高楼倾塌，石块从高处陨落的倾倒声，与风声相伴，在这一片黑暗里。
天空中好像在落雨，他不知道，在这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什么也见不到，只是有很多细小的，像水滴一样的东西不停的滴落在身上，落入地面，渗入泥中。溅起，发出滴嗒嘀嗒的声音。
好一番吵闹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淅淅沥沥的雨声，呼啸着的风声，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他却觉着空旷，像是只有自己一人，为什么。
他在这空荡的黑暗里缓缓向前走，手脚僵硬，像有丝线缠在十指之上，剩下的，垂落在这黑暗的每一个角落，像傀儡控制傀儡。
可笑至极。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仍在耳边掠过，仍是寂静，像空无一人的回音。
何处不对。
人声，脚步声。
脚步声凌乱，混着一起，像着人在奔跑，在逃命。
没有喘息声，哭泣声，喃喃声，尖叫声……
没有人声。
噗呲——
似石入水潭的回音，像纸被撕破的气音。
当啷——
是刀尖滑入骨入，拔出滑落的声音。
仿佛是被刀落在地上的回音带起，之前违和的，轻微的，恐惧的感觉陡然升起。
伴着一瞬间多出来的无数纷乱嘈杂的声音。
破碎的喘息声，无言的低泣声，绝望的喃喃声，惊惧的尖叫声，在这一瞬尽数闯进他的耳朵。
以及一声微弱的低吟和一句恰意的轻叹：“抱歉啦，你若好生生的是一定要去救人的，那可就太不好啦，不过一刀罢了，不疼不疼，死不掉的。”
“话说回来，你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可是真的很漂亮呢。”
是人倒落到地上的声音，伴着广袖在空中飞动振起的声音。
这是哪来的神经病，他想着，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
黑暗在褪去，远处，有橘红在不停涌动。
不，不是黑暗褪去。是火焰，火焰在灼烧，映起的橘红。
为什么看不着，他有些着急，或者说恐慌，又或许还夹杂着愤怒，不可置信和惊涛骇浪之上的平静。
还是看不见，只有火愈烧愈烈，几乎要烧到眼前，热浪铺面、涛天。
我要看见，他想，极力控制着刚拔出刀的身躯，挣扎着，我要醒来。
“程觉，该醒了。”
有冷清的声线自火焰之上传出来，平静中带着无奈。
一瞬间，他挣脱了束缚，手中的另一把沾血的刀哐当坠落。他向着火焰奔去，一路掠过无数哭嚎。
程觉睁眼，恍然中坐起，抬起头。林歇正站在榻前，那双漂亮极了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他：“你快迟到了。”
声音也平静极了。
……
？
“啊！我比斗要迟到了！”程觉后知后觉，悚然道，见林歇轻轻瞥了自己一眼，施施然走了出去。
程觉脸红了一瞬，立刻从榻上滚起来，飞速穿好林歇送的那一身黑色劲装。照着铜镜束好发，拨弄两下额前的两嘬毛，跑出殿外。
殿门口，围着三个一脸严肃的师兄们，还有一个心神不宁的叶江雪。林歇已经没影了，想来施施然走出殿门后便径直向着流霞殿殿后比斗场去了。
“你们围在这做什么。”程觉被三双虽然从眼形到眼瞳颜色都毫不相似却同样包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盯的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是我的想像太浅薄了。”江夜明机械道，“我单知道程觉你靠着死缠烂打的良好品质让师尊松囗同意你住进偏殿。”
“没想到程师弟你不仅住到了偏殿。”李华面无表情补充道，“还不知道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方法让师尊同意你和他住一间房。”
两人面上仿佛写着佩服佩服，机械的语气中羡慕与嫉妒仿若要溢了出来。
“我不过是为了方便照顾师尊罢了。”程觉大义凛然道。
“呵呵，照顾师尊当然是每一个弟子的责任，怎能让程师弟一人承担。”李华皮笑肉不笑道。
“就是、就是，不然我们一人一天。”李华声音刚落下，江夜明便附和道。
戚映在一旁欲言又止，很想说些什么，奈何叶江雪就在一旁，左思右想，还是没把到了嘴边的反讽吐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用猩红的眼睛盯着他，来表示自身未吐露的话语。
程觉没管戚映那满眼谴责的目光，只笑了两声，急忙道：“照顾师尊一人足矣，作为师尊的弟子，我当仁不让，不用劳烦师兄师姐。”
江夜明与李华一脸了然地看着程觉，道：“不劳烦，不劳烦。”
“但师尊肯定觉得劳烦。”程觉笑道，“要是我们师兄弟几个一窝蜂都去和师尊说，我要照顾您，只会被全扔出来。”
是师尊会干的事，江夜明想，旋即收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目光，他转头，看向李华：“？”
你不会真心动了吧。李华眨眨眼。
你不是也一样？江夜明挤挤眼。
我只是逗逗程师弟。李华无言仰头。
你好恶趣味哦。江夜明歪头。
几个微动作，江夜明和李华完成了一次交流。
真不愧是小情侣，心有灵犀，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交流了什么，程觉依旧感叹道。
“况且，师兄师姐敢与师尊说吗？”程觉笑眯眯问。
艹，输了，不敢。
怨不得登堂入室的是程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