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离在镜子面前翻来覆去照了起码有半个小时，期间江予怀把昨晚弄脏的床单、被套、还有沾满奶油的沙发套，一股脑儿全扔进了洗衣机，差点没把它撑爆。晾完这些，江予怀为了弥补许离昨夜受的罪，还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子只能看不能吃的早餐，等他再度推门进浴室，许离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没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时间暂停了。”江予怀调侃他，“快来吃饭，再不吃都冷了。”

许离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还不是因为你，下手没轻没重的。”

外面艳阳高照，这种天，要是穿长袖出门，不得热死。可如果不穿长袖，手臂上的淤青和咬痕……许离越想越无语，扭头恶狠狠在江予怀肩上用力咬了口，以示惩戒。

“啧，这都是你做的？”

许离看着桌上一堆黑糊糊又难以言状的物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上去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江予怀好心拿起一块发黑的面包放在许离嘴边，许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轻启嘴唇，勉为其难的小小咬了口。

靠，好苦。

他的脸皱的跟苦瓜一样，可转念一想，毕竟是江予怀的心意，不能扫了他的幸，倒是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下咽已经是他所能给江予怀的最大尊重了，“好吃”这两个字，他着实说不出口。

“我等等吃，现在不饿。”许离干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今天是你生日，寿星想去哪儿逛逛我都奉陪。”

江予怀虽然什么都能吃下去，但到底也是个有味觉的人，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味道不算特别好，就也没继续逼许离。他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说：“下午跟我去个地方。“

江予怀就像个收集汽车的百宝库，总能莫名其妙变出几辆许离从未见过的汽车，比如现在这辆敞篷跑车。

“这也是你的？”

“嗯。”

“你又不在这儿生活，买那么多车做什么？”许离问。

江予怀笑了笑没说话。

许离打了个寒战，摇头想：难道这就是钱多烧的慌吗。

上了车以后许离就把全身心都交给了江予怀，一开始他还能勉强撑起软绵绵的眼皮看看路边的景色，感受一下自由的风在耳边呼啸。可没一会儿，在温暖阳光包围中，上下打架的眼皮就不自觉合了起来。

期间他甚至连敞篷顶几时合起来的都不知道。如果江予怀是人贩子，想把他卖了那就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到了，下车吧。”

许离看着面前这座设有拱形门窗、红色陶瓦屋顶，外立面铺设暖色调砖石的地中海风格别墅愣了愣，他用力揉了把眼睛，极度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短短几十分钟，我们开到欧洲来了？”

江予怀笑着揽过他的肩，“你放心，还在洛杉矶。”

喷泉、花园、别墅、车库……

“江予怀，你该不会……”

没等许离说完，江予怀就点头应证了他的猜想。

“我把这里买下来了。”

许离心跳骤停，错愕的看向他。“？！！你疯了？你买这儿干嘛？”

江予怀抬眸凝视着许离的眼睛，慢慢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犹豫去留。这座城市对于你的意义很重，要是你选择回国，搬走所有行李，退掉现在住的房子，那就算彻底和这里断了联系，下次再回来，也找不回如今的感觉了。”他笑了笑，拉住许离的手摩挲着，继续道：“但如果有了这间房子，你就算选择留下来，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不会被驱赶的容身之所，要是你选择回国，那这间房子就是你来看朋友的短暂落脚地，不管怎么算都不亏。”

“哪儿不亏了？”许离垂下睫毛，遮住满是血丝的眼睛，嗫嚅的轻声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堂堂江总原来这么傻？”

江予怀不恼，只是将他轻轻拥入怀中，带着安抚意味的一下接一下抚摸他的脊背。

江予怀的肩膀很宽，可以完整遮挡住许离，靠在他身上，闻着独属于他的淡淡香味，是谁都比不了的安全感。

许离吸了吸鼻子，“什么时候买的？你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你答应做我男朋友那次，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所以走之前我就顺便把这件事儿给办了。”

“买房这样的大事儿怎么被你说的如此轻松，就跟去菜市场买了根葱一样。”许离故作嫌弃的屏气戳了戳江予怀的胸口，“咦，好浓的铜臭味儿。”

“这里距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不过离瑞恩和杨络铭家倒很近，你要是想见他们也算方便。”

“附近有一大片海滩，还未开发所以游客不多，傍晚去那儿吹吹海风，肯定比去景点人挤人舒服。”

“往南一公里有一家大型超市，、那里生活用品齐全，食材也比普通商超更丰富，要是想自己做点吃的，都可以去那里买。”

“商超出来继续往南走五百米就是一条商业街，平时人流量大，要是你想去逛逛，可以等到晚上，那儿的夜景也不错。”

“我在车库里留了两辆车，要是你想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可以自驾出游。车上留了司机的电话，要是哪一天不想亲自开，可以打给他，随叫随到。”

……

江予怀说了一大堆，许离都没应声，只是安静的听着。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不问问我吗？”

江予怀怔愣了下，“问什么？”

“你不问问我今后的打算吗？”许离走到长椅上坐下，抬眼望向江予怀。“你说了一大堆，好像确定我一定会留在这儿。”

然后抛下你。可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你明明很希望我跟你走……

江予怀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恢复笑容坐到许离身边，“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他不是不想问，只是有点怕，有点怕听到令自己失望的答案。他一次次在夜晚安慰自己，说：就算远隔千里，现代交通工具、通讯工具那么发达，想见面很简单。可每当再次睁眼，江予怀还是会忐忑失落，所以他为许离准备好这一切，这样就算许离真的留下来，他远在千里外也能不那么担心。

许离握住他的手，“我不要听这句话，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希望我留下来，还是跟你走？”

许离的问题太过直接，江予怀眸光微动，不声不响的避开他的目光。

“你许愿要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推开你，反过来我也一样。”许离说。

“我希望你跟我走。”江予怀沉默良久后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跟我走。”

听到满意的答案后许离终于笑了，“既然江总都开口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跟你走？”

“真的？你的工作怎么办？”江予怀蹙眉，担心的看向许离。

他不希望许离因为自己而动摇，他太清楚的明白许离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了，工作和热爱对许离来说，都是比感情更难割舍的东西。

“我是做导演的，电影又不只有美国才有，再说国内如今的电影业发展迅速，说不定不消几年就能彻底超越美国，我现在回去，还能为国家娱乐业出一份力，怎么想都是好事儿。”许离说，“我已经接到了国内的剧本，这次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回去的。你不用有压力。”

也是，许离本来就不是因为一句话就会轻易动摇的人。

想明白这点，江予怀心情好了不少。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附近有一片沙滩？”许离起身伸出手邀请他，“走吧男朋友，陪我去逛逛。”

离开洛杉矶前，许离最后给Ava打了通电话。

他的病能有这么好的治疗效果，除去他自己按时吃药，努力调节情绪，Ava也功不可没。

“Ava，我要回国了。”

Ava并不惊讶，“Gary跟我说了你和Darcy的事，恭喜你们。”

“谢谢。”许离吐出一口烟，眯了眯眼，“Ava，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无论是生活上的、工作上的，还是感情上的事儿，只要我说，你都会耐心听着，开导我，这份感谢，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zephyr，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是朋友，给予朋友应有的关心是应该的。”Ava透过屏幕欣慰的看着许离，“就算你回了国，我们依然可以通讯不是吗。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仍然可以发给我，即使隔着时差，但只要我看见，就一定会回你。”

“嗯，”许离眸光闪动，大概是被烟迷了眼吧，他想。“幻觉最近出现的频率降低了很多，就算偶尔出现，也不再是以前那样吓人了。说不定哪一天，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痊愈了。”

“太好了，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Ava笑说。

许离走的那天，洛杉矶少见的没了太阳，铅灰色云层低低地压着城市的轮廓，远处的楼宇模糊成了灰蒙蒙的剪影，阳光被严严实实裹在云絮深处。没有风，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树梢静止不动，连平日聒噪的飞鸟都噤声，只留下一片沉闷的寂静，像离别前欲言又止的沉默。

纠结犹豫了好一会通后，许离还是选择去港岛担任刑侦电影的导演。只是这一走，意味着他短期内都不会再回来了。尽管杨络铭和瑞恩一直说会去探班，可许离清楚的知道，这些话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客套，再见只会遥遥无期。

越是在这种时候，许离就越感谢江予怀提前置办的房产，至少给了他一个不得不回来的理由，给了他们再重逢的机会。

杨络铭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笑不出来。许离拍拍他的肩，同他拥抱了下，又同瑞恩抱了抱，“行了，别难过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之前去小岛拍电影的那几个月，也没见你那么难过啊。”

杨络铭白了许离一眼，“能一样吗，那时候我是知道你会回来，现在你家都搬空了，大包小包的跑去国内和江予怀恩爱去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啧，我答应你，等我在港岛拍完电影，马上订票飞回来看你。”许离说。

“可别了，那段时间我的摄影展在巡展，忙着呢，没空陪你。”

许离无语的摇了摇头。

透过落地窗，又一架银白的客机如巨鸟滑向跑道，在众人注视下缓缓上升起飞。许离忽地想起几年前他从德海来洛杉矶的时候，孑然一身，连个送机的人都没有，虽然江予怀和梁华最后匆匆赶到，但他们也没见上最后一面。可短短几年，如今他要离开洛杉矶回德海，身边却多了两个因为他的离开而依依不舍的朋友。人与人的缘分，也真是奇妙。

“约好了，等我忙完，一定回来找你们玩。”

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撂下这句话，在二人目送中，许离头也不回的匆匆进了安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