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跳级考试结束后,我就专心准备七月中的化竞校赛,校赛通过后会参加县里的培训,在八月中参加县赛,随后便是九月的开学。
所以整个六月,我都不跟着班级上课,偶尔夜久会约我一起吃午饭。不和夜久一起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吃饭,地点是竞赛楼的楼梯转角。
感谢化竞,让我发现这么完美的吃饭地点。
顺带一提,之前没发现是因为竞赛楼需要刷竞赛生卡才能进。
现在是六月末,蝉鸣俞盛,叶片绿得仿佛要滴落油脂。
“嘀”一声,是古森发的消息。
「可爱柴犬:速速速救急!小臣的消毒液用完了,陷入消极ing,能拜托伴子送一瓶过来嘛QAQ」
我稍加思索,便立刻同意了。
你想,古森肯定会带一瓶备用,能让他发消息给我肯定是因为备用那瓶也用完了。而且,他不向别人求助,反而找我,说明他认识的人中估计就我和佐久早是洁癖。
洁癖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啊!
「人类一败涂地:没问题,在哪儿?」
「可爱柴犬:排球体育馆!」
排球体育馆……印象中那是强壮臭汗男高的聚集地,所以阴沉洁癖君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这对洁癖来说,可谓是拔舌地狱。
难不成,可怜的佐久早因为过于高大看起来很适合打排球所以被强硬拉走了吗?
虽然我也不知道打排球需要什么特质,但这种推论似乎有点合理吧!
可恶的运动系!佐久早君,我来救你!
……好吧,我承认,当我站在排球体育馆门口一米外,看见佐久早身上黄黑配色的队服时,我确实难以置信、不敢相信、怀疑世界、天崩地裂。
“太感谢了伴子!我的备用消毒液用完了,可是小臣刚刚出完汗,虽然我们都洗了澡但小臣你也知道。总之真的太感谢了!”
古森君一看到我露头,便立马冲出门接过消毒液,边跑向缩在角落的佐久早边扭头和我道谢。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像是正弦函数一般波动。
我打开和佐久早的聊天界面,清一色的消毒用品链接,少量交流地球可能会因为什么而毁灭的对话。
我抬头看向角落里抹消毒液的佐久早,再低头看看聊天记录,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佐久早,排球健将。
佐久早,洁癖。
哈?
所以洁癖佐久早喜欢出汗多的排球运动。
且不说排球馆内汇聚了多少人滴在地上的汗和肮脏的黑脚印,光是那颗在手中传来传去的排球,就令人无法估量表面附着的细菌。
然而,佐久早圣臣,我曾认定为知己的佐久早圣臣,酒精喷雾用同一个牌子的佐久早圣臣,每天都会摸上百回那颗球。
“下次我再还你一瓶。”佐久早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我纷飞的思绪。
“这次真的多谢你啦,这周六一起去吃午饭呀,好久没在食堂看见你了。”古森搭上佐久早的肩膀,笑得开朗。
佐久早没什么表情。
我在二人间来回看,心中逐渐冒出一个念头——佐久早是被古森胁迫打排球的吧?
是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于是我露出复杂的怜悯表情,看了佐久早一眼。
我:“不了,我最近找到了一个绝佳吃饭地点。”
佐久早被我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因“绝佳吃饭地点”眼前一亮。
看出了他的意图,我说:“竞赛楼有个楼梯转角,可谓是了无人烟。”
为了表示我对这个地方的满意度,我甚至竖起大拇指赞扬。
古森和我都看出佐久早眼中的向往,但我还没从佐久早打排球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故而没有发出自然的邀请。
“竞赛楼好像要刷卡才能进诶。”古森说。
我:“嗯,所以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古森说:“小臣想去吗?这样就不用每天为吃饭地点发愁了。”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邀请对方,佐久早十分高冷地点头算作答应,但我看见他眉头的两颗竖排痣动了一下,大约是愉快的意思。
古森在我们间看了好几回,最后右手握拳敲击左手掌心,“你们的右眼附近都有两颗痣诶。”
是这样没错,我的右眼下方横着两颗痣,佐久早的右眉上方竖着两颗痣,十分巧合。
总之吃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需要每天中午去竞赛楼门口接他们,有时候是佐久早一个人来。
回去之后,我也查了一些关于井闼山排球部的资料,发现佐久早竟然是主攻手,排全国前三。
好吧,佐久早只是比旁人更爱干净一点,远没有到洁癖的程度。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愿意接纳他,因为他爱干净。
如果真的有人洁癖到我这个程度,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是的我一直都明白,我的洁癖是因为奶奶的去世时,那一盆混着血的泥水。
但那咋啦,错的依旧是这个世界。
***
顺利通过七月中的校赛后,我晋级到县赛,中间有一周的假期,我打算去兵库。
往年一放假我就去兵库,住在奶奶家。那幢老房子在我的坚持下没被卖掉,每年我都会去打扫一番。在这间屋子里,我时常感到安心,但爸妈不喜欢这幢房子,故而我们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我和父母之间,说不清到底有没有爱,或许有吧,不过被层层叠叠的情绪压在最下面。
怨恨,委屈,想念,爱。
列车到站时,阿北站在最右边的闸口。他穿着清爽的白T,宽松运动长裤,手里拿着一把双人伞和一瓶饮料。
心安的感觉。
他知道我习惯走最右边,也知道我不喜欢带伞,所以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关于我的一切,阿北都清楚,并牢记于心。
“阿北,我回来啦。”
“伴子,欢迎回来。”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碰见出来买盐巴和酱油的宫双子。他们一路打打闹闹,互相推搡着跨出便利店的门。眼尖的宫侑先发现我们,拉着他的兄弟跑过来,也不顾扯在他们之间的袋子。
“慢点跑。”阿北说。
“北前辈好。”宫侑先和阿北打招呼,“伴子,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晚,我就说井闼山不好吧,东京的高校全是些折磨学生的,早跟你说高中回来读啦。”
或许是今早出门得到的是圣杯,所以一路都很顺利,宫侑没有嘴欠,宫双子乱斗也没有上演。
“蠢侑,伴子是因为要参加竞赛培训才晚回来。”宫治说。
黄毛狐狸龇牙,表示对“蠢侑”这个称呼的不满。
“为什么不和我说!”
啊……狐狸猪来兴师问罪了。
我记得自己在某次通话中提到过,当时排球部似乎在阿北家聚会,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东京的夜并不如兵库那般寒冷,漆黑的天上只有浅薄的游云,毫无星辰。
那次通话是在一周两次的规定之外的,故而阿北来不及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他每次和我通话都会尽力保持环境安静,不是怕我心理承受能力弱,而是想专注于和我的对话。阿北就是这样,就算是择菜也要认真的神明。
“伴子说过啊,你当时偷吃我的布丁去了。”
好吧,没有乱斗,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拌嘴。
“好了,我想吃奶奶做的荞麦面了。”我打断了稍显混乱的局面。
噢这里的奶奶是指阿北的奶奶。
荞麦面,香喷喷的荞麦面。奶奶做的荞麦面特别好吃,不会过于寡淡,也不会太油,软硬十分合口。奶奶知道我喜欢吃,每次都迁就我。
宫双子把调料交给妈妈后,顺理成章的来蹭饭,奶奶喜欢小孩子凑在一起嬉笑,何况只是多添两副碗筷的事。
吃完荞麦面的我十分满足,躺在榻榻米上懒着。奶奶家还是用着暖黄色的灯,榻榻米的香味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屋子内的布局没有变动,我的专属水杯仍然放在壁橱里。
阿北收拾好碗筷后,喊我去散步消失。宫双子在客厅争论什么布丁,没听清,反正他们总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拌嘴。
“散步吗?我们也要去!”
这个时候倒是有些默契。
我当然是不想去的,试图以沉默躲过一劫。但阿北没得到我的回应,脚步迟迟未动。
于是我只能不情愿地蛄蛹着站起来,再重重叹气,“走吧。”
反正今天的一切都是被祝福的圣杯。
散步就是散步,没什么好讲的,如果你觉得宫治一脚把宫侑踹到坑里也能单拎出来细说一下的话。
一路上,小石子被我从出门踢到返程,阿北跟我聊着学校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阿北讲述的故事是一种平淡的温馨的风格,像是最温暖包容的那朵云。
“所以阿北呢,马上就要毕业了吧?”
“应该会回家务农吧。”
这句话依旧是平淡的,却蕴含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以阿北的成绩,绝对能去东大那样的名校,但似乎这个回答才是阿北,他一直是对土地虔诚的人。
“那我可要让你多种些荞麦。”
“我会考虑的,还是要根据土地的性质来选择。但你来的话,一定会有荞麦面的。”
阿北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笑,那表情分明在说“你是我的妹妹啊,所以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七月中旬,晚上的空气并不燥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凉意,大体上仍是暖和的。细小的蚊虫飞在灯下,老旧的灯光闪烁,不远处山中的蝉鸣快要盖过人声。
我们就这样随意聊着,宫双子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影子在我们脚下长长短短的变着,到家了。
阿北说:“明天一起去打扫奶奶家吧,今天早点休息。”
“好。”
我说。也许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