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来了,明天就是圣诞节。
我,佐仓伴子,16岁,在这个夜晚苦思冥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做出如此丑陋的香囊。
诸君,且观这香囊,走线歪歪扭扭,布料粗制滥造,举手投足间不仅没有贵公子的优雅,反而会漏香料。
……沉思,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这真的能作为新年礼物送出去吗?
于是我灵机一动。
诶,直接送材料包。
天才。
赤苇发消息来,大致是表示祝福,然后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吃饭。
我回绝,并表示已在兵库。
寒假当然是要回兵库啦,放假第一天我就买票回来了。
烨子痛苦,很可惜不能和我一起过圣诞。高木发来一堆看似矜持实则热情的问候消息。
我看着乱成一团的线,叹气,放下针线准备下楼吃饭。
阿北刚好端上最后一盘菜,笑着招呼我过去。
美味的晚饭,感恩。
吃饭前,我拍个照发给仅有的九个联系人。
阿北拿起手机看一眼,笑着放下。
他肯定知道我群发都是直接全选的。
「烨子说放假:图片.PNG」
「烨子说放假:我家的也超级美味!」
「柴犬全肯定:哇哇看着好香!」
「赤苇:图片.PNG」
「一指王牌:那是什么!红色的那个!看着就很好吃!我要吃!」
「一指王牌:我妈妈做的也很好吃哦!下次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高木发芽的红:哇——伴子幸福就好ww不和我一起过圣诞也没关系QAQ」
「两面包夹芝士:不错哦。研磨也吃得很开心呢~感动。」
「圣洁の地:……」
木兔还是太天然了。高木已经露出本性,但那如何呢,她肯为朕花心思就好。黑尾像研磨的妈妈。
佐久早这是什么意思?
聚光灯打下,佐久早选手西装革履,他起身整理西装下摆,从容走上演讲台。头发梳成大人模样,面色稍显冷峻,指尖敲击麦克风,然后说:“关于本次演讲,我有六个点要提。”
——over。
脑内小剧场结束,我真的尽洪荒之力才没在饭桌上笑出来。
饭后,宫侑非要拉着我和阿北去游街,美其名曰——
“不要让情侣瞧不起我们啊!给他们看看友情的羁绊!”
不懂就问,这是平常不吃饭只吃热血中二战斗龙傲天番吗?
总之就这样被拉出门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气冷的要命,雪还在下。
我穿得厚厚的,脖子上围着米黄色的围巾,是佐久早织的。
因为我寒假不在东京,所以他提前把礼物给我了。然而我,完全没记得圣诞要送礼这件事。
之后匆忙买香囊材料,做成一坨。
我再次为自己送材料包的天才想法感到骄傲。
比拇指。
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佐久早是那种不会做手工的类型,因为没有那个运动系是手作大师啊。
但很显然,佐久早是。他织的围巾保暖又好看,针脚也密,没有窟窿。
只有真正织过围巾的人才懂得没有窟窿的含金量。
是的!我自豪举手,我织过围巾!
那还是初三的事,我打算送给阿北一条爱意满满的暖心手织围巾作为生日礼物。
然而阿北的生日在7月5日,大夏天,但我到处是窟窿的漏风围巾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但阿北有点怕静电,所以冬天基本不会穿线衣,我的围巾自然压箱底了。
不过阿北每年都会拿出来看看,说是我织的第一条围巾,很有纪念意义。
Hello?难道养孩子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吗?
当然,那也是我织的最后一条围巾。
这之后,我尝试过扭扭棒、折纸、易拉罐再利用,全都以失败告终。
确信,我没有成为手作大师的天赋。
有的朋友就要问了,主包主包,今年怎么不自量力要缝香囊呢?
诶这可有说法了。
“诶伴子,你的香囊还没做好吗?”走在前面的宫侑回头问。
火大,他一副等我说“没有”后狠狠嘲笑的表情。
“不会吧,连香囊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做不好吗?”
是的,因为主包又被激将法给拿捏住了。
痛苦。
宫侑从包里拿出准备已久的香囊,缝合精美,布料细腻。
“诶——这是谁做的呢?怎么这么漂亮呀?”
拳头硬了。
宫侑,17岁,被谋杀未遂。
一顿鸡飞狗跳,阿北制裁。我和宫侑老实并排走在一起,隔了一米距离。
明明对视都带火花,却偏偏要露出友好的笑以示我们的关系和谐。
终于到商业街了,商场门口有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不少人结伴打卡拍照。
我又开始录像。
自从发现录制的乐趣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要不大学考编导专业?
角名朝我露出一个认可的笑。
我顺势走到末尾,和角名开始多机位录制。
他说:“合作吗?”
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但我却莫名明白他的意思。
我点点头,自觉接下角名不在时的录制,势必要给稻荷崎排球部一个完整的青春录像。
想到什么,我问角名:“你们前段时间找阿北弱点,被制裁了吗?”
角名露出不想回忆的痛苦表情,“嗯,是侑和治的主意。不仅没成功,侑还暴露了他的弱点。”
这个我也知道,宫侑特别怕鬼。
“有录像吗?”
角名摇摇头,死鱼眼,“我也不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录制啊。”
“好可惜。”
角名认可。
“喂,你们两个走那么后面干什么?”
面对宫侑的怀疑,我和角名利落收起手机,加快步伐跟上。
**
圣诞节,我揉着眼睛下楼,闻到早餐的香味,自觉走得快些。
阿北摘下围裙,帮我拉开椅子,眉眼柔和,“早上好。”
我:“早上好。”
阿北问我:“今年要一起去参拜吗?”
我思考了一下。参拜的话,就要早起,因为阿北是那种清晨参拜型,可我绝对起不来……
……起来了。
早上六点,在新年第一天,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洗漱了。
然后我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我起床。
首先可以排除我很勤快。
七点,我们吃完早餐就出门了。
我和阿北走在山路上。
阿北走一会儿,就会在台阶处等我跟上,然后再出发。
我打开社交软件,发现佐久早的line在线,本着我都起这么早参拜了你也别想睡回笼觉的恶毒想法,一个语音通话袭击。
佐久早秒接,然后我发现我打成了视频。
视频里,我的头发披着,满脸疲惫困倦,像是熬了三天大夜被吸干精气的女鬼。
但阿北给我搭的彩色系衣服很好的中和了这点,让我看起来像恐怖片里的小女孩。
佐久早应该是刚起床,虽然他眼神清明,但头发乱糟糟的,而且侧脸有个红印子。
刚起床接什么视频啊?不解。
我:“你怎么接这么快?”
电话那头的人眨眨眼,反应比平常迟钝,于是我坏心又起。
“佐久早,叫姐姐。”
佐久早还不至于连这都反应不过来,他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不明白小他快两岁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恶趣味。
我:“你刚起床吗?”
“嗯,你怎么起这么早?”
调成后置,给他展示了一下山路。
因为来的人多,台阶上的雪被清扫干净,只是有些滑,走路需要小心。
佐久早“哦”了一声,说:“我等下也要去。”
“知道啦,那你去洗漱吧,东京见。”
佐久早说:“注意安全。东京见。”
挂完电话后,终于来到寺庙门口。
古红色的大门有些老旧,铜环在冬季更加冰凉,上面的锈迹被清除,显然僧人们在年前进行了一番打扫。
走完流程后,终于来到摇铃祈祷的地方。
这正是我来此的原因。
几周后,这座寺庙会举办送灵的仪式,而我在新年第一天来参拜,正是为了让神明记住我的愿望,好让我见奶奶一面。
我真的很想她。
奶奶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她给予我全部的爱和关怀,她补全了我应该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意。
家长会没有一次缺席,仅因为一句我想吃就可以给我种一片西瓜田。
奶奶是我童年的支柱,她是我记忆的核心,人格的支点。失去奶奶之后,我变得不像自己。
我开始见不得砖红色的泥土,开始质疑命运,开始疯疯癫癫地信奉神明,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感到肮脏。
可是神明并没有回应我,祂没有理会自己众多信徒中不起眼的一位老太太。
于是我开始恨神。
直到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奶奶。她目光柔和,笑着站在不远处。
我努力地跑啊,深至脚踝的水掀起阵阵涟漪,但好像没有前进半步。
奶奶说:“伴子啊,不要怨恨神,正是因为祂,我才能来见你。”
是吗?
那为什么那七天里,我连梦都没有梦到奶奶?
神明能给我回答吗?
奶奶说:“伴子,能帮奶奶看看我种的西瓜吗?如果结果了,你记得要浇水施肥,成熟后放在井里冰镇,一次只能吃一点,吃多了你又要拉肚子。”
我说:“好。”
“伴子,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啊,不要因为是夏天就觉得不用盖被子。窗户要关紧,别被风吹感冒了。”
——“好。”
“伴子,奶奶知道你爱干净,但以前就很好了,可以为了奶奶,回到从前的程度吗?”
——“好。”
醒来后,我以为自己能做到不去想,但还是没办法,我做不到。来自心理的创伤是没办法轻易消失的。
但我会努力的,奶奶,我会努力的。所以在我成功的那一天,再来看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