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枝这次请了三天假,第二天就是周一,排课从早上八点到了晚上九点。
但为了和某人和好,宋理枝顶着辅导员好几个电话的质疑,硬生生多请了半天假。
于是周一白天,昨晚还醉得晕乎乎的小少爷,被大冬天清晨的闹钟薅醒。睁眼的一瞬间,简直觉得自己像个被索命的冤魂。
他满脑子宿醉后的呆愣,在被子里埋了好几分钟才强迫自己起身,拖着身空壳子,颇没有灵魂地进了洗漱间。
直到又迷迷糊糊地进了房间套上外衣,才终于发现哪里有点不对。
宋理枝拉外套拉链的手一顿,视线落在空荡的桌椅上发呆——他记得,这几天房间被他折腾得很乱的,到处都是些衣服。
但现在整个房间就像没住过人一样,哪里都被收拾了一遍。
他本就呆愣的眼眸里又添了茫然,脑子从死机状态里被迫重启。就那么呆着,像被吵醒后摸不清状况的小猫。
过了片刻,昨晚的某些回忆这才终于重新浮上。
不知道想到了哪个片段,宋理枝忽然睁大了眼睛,睫毛随着动作不自觉地轻颤。
他放下了原本在跟拉链纠缠的手,猛地起身推门出了去。
然后就在他漫无目的地推开了二楼所有的房门后,一路跑下了楼梯时,在一楼楼梯口的位置,骤然刹了车。
——牧廉在那儿。
至此,脑袋里昨晚那些悬浮着的、黏黏糊糊的、飘飘然的回忆,才终于随着看见牧廉的一瞬,落了下来。
牧廉穿着件很普通的黑色外套,却沾了身材比例的光,意外地显得很挺拔。他脚边一堆东西,好像正在清点什么,微微弯了腰,听见宋理枝下楼的声音后,又抬起头往这边望。
此刻才刚到六点,冬天这个时间几乎没有晨光,大厅开着灯,整个房间内呈现了种白夜交替的特有静谧。
宋理枝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就是在见到人的这一刻,才安了心。
牧廉猜到宋理枝今天没精力整理行李,刚趁着人洗漱的功夫替他收拾了,这会儿正在清点,就听见某人突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一抬头,视线里就出现了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少爷。
牧廉直起身,问他:“起了?在找我?”
宋理枝心说,有这么明显么?嘴上还是答:“没有……我跑会儿醒瞌睡。”
牧廉勾了勾嘴角,一脸不信地点头,“现在醒了么?”
“嗯。”宋理枝抓了把头发,慢吞吞地拖到牧廉身边来。
他前一秒才说自己醒了,后一秒在牧廉旁边就一副又要昏睡过去的模样,眼睛使劲儿往下眯,几分钟内打了好几个哈欠。
牧廉在大厅里转,把他俩行李检查了个遍,期间某人就一直跟着他,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印走,粘人得紧。
牧廉的余光总落在宋理枝身上,很轻易就记起,从前宋理枝偶尔的起床时刻,也会无意识地这样粘他。
他转头去看宋理枝,正好看见这人眼睛半眯,整个人恹恹的,从头到脚就冒着个大写加粗的“困”字。
“你去沙发上眯一会儿?李叔说他还得十分钟才到。”牧廉劝他。
从前能晚起五分钟都能高兴半天的小少爷这会儿却想也不想就摇了头,他实在是困,话都不想说了。
但身体却本能地又往牧廉身边靠了靠,双手插着兜,神情懒懒的,就差埋进牧廉的脖子蹭蹭了。
活像只起床后要跟主人撒娇贴贴的小猫。
牧廉顿了下,心里无端地发软。
他伸手揉了把宋理枝蓬松的头发,问他:“我也困,陪你一块儿去沙发上等李叔?”
宋理枝这下又愿意了,点了下头往沙发走,嘴上还嘟囔着:“是你想睡啊,是我陪你……”
牧廉好脾气地“嗯”了声,和他一起往沙发上躺。
宋理枝实在太困,何况还有宿醉的因素在,几乎是一沾沙发就睡了过去。
小李叔叔进他们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都靠在沙发里。其中某个小懒蛋还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窝在牧廉怀里。
小李叔叔:“……”
他觉得自己是起得太早了,看见了些幻象。
不然怎么一天前连拉个拉链都别别扭扭的两人现在如此亲密?简直像一夜之间回到了高中。
他还记得自己那会儿曾一度怀疑他们少年人分不清某些感情的界限,身体上太过亲昵的时候,友情和爱情就容易模糊。
小李叔叔一瞬间有点复杂,犹豫了会儿才出声:“你俩这……还去上学么?”
他话音还没落,牧廉就转过头来,声音压低着说:“去,现在就走。”
然后他又重新转过去,拍了拍宋理枝的肩,用小李从未听过的语调说:“出发了,去车上睡。”
声音轻得简直可以用上“哄”这个字。
宋理枝迷糊地从他怀里醒来,埋在他肩上,困倦地深吸一口气后,才被人牵着站起来,往车上走。
小李跟上去,正好看见他俩坐进了后排,宋理枝又跟没骨头似的,顺势靠上了牧廉。
牧廉顿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放松身体,原本要下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小李沉默了一会儿,跟着牧廉压低声音,示意他干脆别下车了,自己去把他俩行李搬过来。
这俩大小伙子东西并不多,并且都被牧廉整理到了门口,小李没几分钟就搬完了,“砰”地一声盖上后备箱。
视线前没了阻碍,他从车后的透明玻璃里,轻易就看见了后排那两个靠在一块儿的脑袋。
小李像要把某些荒谬想法甩出去似的晃了晃头,而后才绕过车身坐上了驾驶位。
现在天儿太冷了,为了防止西北风把人吹傻,车子行驶的时候不会开窗。但本就密闭的空间要是开了暖气,也有些过闷。
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没开暖气的缘故,宋理枝睡着了也无意识地觉得冷,开了没多久,就开始往牧廉怀里钻来钻去。
车里很安静,哪里弄出点响动就很明显。
小李敏锐地听到了后座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下意识瞥后视镜,就发现牧廉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反手罩在宋理枝身上。
那件外套瞬间就像在车内撑起了个狭小空间,把宋理枝连着牧廉一并罩了进去。
可能是为了确认衣服盖没盖好,牧廉稍稍低头往前看,从后视镜的角度,简直暧昧得像一个吻。
小李猛地抓紧了方向盘,迅速收回眼神。
他在“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和“这特么这么明显了鬼才信是纯友情”里纠结了许久。
然后,终于又在某个高速路口过路时停下来的那一会儿里,看见牧廉淡然地替怀里的宋理枝撩了下额前的碎发,破了大防。
——友情个屁!
他老婆如果看见自己这么照顾哪位“朋友”,早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跟他离婚跑路了!!
小李复杂地闭了闭眼,第一次懊恼“迟钝”是个好东西,可惜偏偏他太过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