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旅客已经走得差不多，走廊里空无一人。
我感觉自己像只被狼群抛弃的病狼，不过眯眼小憩的功夫，狼群便已不知所踪。
我压抑住心头的恐惧，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我的第六感如同警报一般，疯狂提醒着我：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无论背后有什么，无论那黑影离我有多近，我都不能回头。
我咬紧牙关，努力将呼吸放轻，耳朵捕捉着身边的一切动静，眼睛则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空旷的走廊，明亮的灯光，墙壁上投射的斑驳影子——这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景象此刻看起来都带着一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我瞥了眼手机，上面显示着此刻的时间——1：06。
我不知道这黑影会不会注意到我的动作，也不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知道，我得给自己争取到打电话的时间。
我要想办法打电话给许诺，他一定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等待，等待体力慢慢恢复，等待心跳稍稍平复……
“哒，哒，哒……”
我似乎听到了秒针走动的声音，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背后的压迫感不断加重，仿佛那黑影正在一点点侵蚀掉我的存在。
我拼命回想着上次的情景，试图从点滴细节中找出那时它突然消失的原因。
是人吗？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这个黑影好像是在许诺过来接我的瞬间，突然消失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周围有人，只要有人在我一米之内，它就会消失？
我深吸一口气，在阴影彻底覆上我头顶的瞬间，猛然起身，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机场大厅跑去。
右转，右转，继续右转……
国际机场大得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走廊似乎长到永远走不完。
每次转弯，再出现的场景总是相似，不断地重复重复重复。
而那个影子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
仿佛我是只穷途末路的老鼠，而它则是个戏耍我的老猫。
不对。
不对！
我停了下来，直觉告诉我哪里不对劲。
机场什么时候空旷到只剩墙壁和地面了？
地面加速带呢？
自动贩卖机呢？
机场免税店呢？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攫住了心脏。
眼前的世界仿佛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变得陌生而扭曲。
我几乎从头冷到脚，毛孔瞬间竖立，仿佛整个人陷入了冰窖。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陈……近……”
那声音又一次朝我逼近，仿佛毒蛇般，顺着我的耳道钻入我的大脑。
我的胃一阵抽搐，脚步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
我来不及多想，慌忙拿出手机，手指却因为剧烈的颤抖几乎无法稳定按下键盘的按钮。
尽管手指失控，我还是努力想要呼出语音助手，但手机屏幕却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延迟，迟钝得仿佛毫无反应，像是一个出故障的机器，不管我怎么按也毫无回应，就像是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陈……”
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我耳边低语，带着一种让我全身发冷的气音。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颤抖得越发厉害，然而这一次我终于成功地拨通了许诺的电话。
“接啊，快接……”我在心里不停祈祷，仿佛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那甜美的电子女声就像一桶冷水，将我整个浇透。
我如坠冰窟，寒意从脚底直冲脑海。
许诺为什么不接？
他为什么要挂掉我的电话？
不安、恐惧、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一通打不过去的电话而崩溃至此。
我咬紧牙，再一次拨打过去，但电话那头依旧是那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我的喉咙发紧，强忍着绝望，又一次按下了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电话那头，电子女声突然变得刺耳而诡异，仿佛是卡壳了一般，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扭曲，直到像疯了一样地不停道歉，充满整个机场。
我的神经几乎崩溃，手中发烫的手机仿佛成了烙铁，那不正常的声音像是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机猛然甩了出去，屏幕的光亮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而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身后，那个阴影也随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
我瞬间汗毛直立，明明已经精疲力尽，呼吸都像是在撕裂胸腔，我却还是下意识想跑。
可是，我能跑到哪里去？
它能从森林跟我到机场，我要跑到哪里才能真正摆脱这个不断逼近的阴影？！
冷静，冷静。
不要害怕，不要崩溃，不要丧失理智。
我心里不断重复这些话，试图压下心底那份濒临崩溃的恐惧。
但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每一块肌肉都被恐惧占据。
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划过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我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第一次，我因为恐惧而有了想哭的冲动，这股情绪几乎是压倒性的，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让我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不行，不能哭。
流泪会让我持续脱水。
脱水会让我保持虚弱。
我咬紧牙关，忍住几乎要涌出的泪水，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逼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要先补上水分，然后让体温降下来，这样大脑才能恢复理智。”
我自言自语着，仿佛这样能让我的思路更加清晰。
我僵硬地抬起手，打开背包，几乎是凭着记忆和触觉摸索着，从里面拿出从飞机上带下来的、仅剩半瓶的水。
我用力拧开瓶盖，将水瓶靠近嘴边，手却一直在抖，水洒到了我的脸上和脖子上。
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机能退化到无法自理的老人，周围的一切都在失控，连喝水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完成不了。
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抛弃负面情绪，将理性拉回大脑。
手指属于上肢身体末端，紧张时失控很正常，越靠近大脑的器官越容易把控。
越靠近大脑越容易把控。
我一边在心里念着，一边张嘴咬住瓶口，而后猛地仰头。
清凉瞬间蔓延开来，我颤抖的幅度变小了，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我手里。
“陈……近……陈近……陈近！”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阴森诡异又恶心，仿若附骨之疽。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我的颤抖停了下来，我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或许是我真的平静下来了，也或许是我进入了解离状态。
不过无所谓，两者差别不大。
我走过去捡起手机，关掉通话，先让那烦人的“对不起”闭嘴。
而后检查了下手机，屏幕没事，后壳好像有点裂纹，但问题不大。
而后我打开手机，盯着屏幕有些失神。
许诺联系不上的话我还可以联系协会，但是……
就在我犹豫的功夫里，我突然发现，我的手机一直是飞行模式。
飞行模式？
飞行模式我是怎么打的电话？
我又看了眼时间，1：06。
怎么还是1：06？
我在上飞机前就已经把时区调成了中国，别说开飞行模式，就算我手机关机重启，时间也会照常往前走。
所以……
有问题的不是许诺，也不是手机，更不是机场，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