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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恍觉真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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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问泉出了水牢便戴上了兜帽,顺手将食盒递给旁边候着的一饼。

“锦花阁那边来信了吗?”她边走边低声问。

一饼快步跟上,也低声答道:“刺客尸体在验尸房中,我们的仵作已进去有半个时辰了。”

“停尸房附近有可疑踪迹吗?”

“有几个缭之人在附近徘徊。”

西域缭之人?玉问泉蹙眉。

一饼见状便问:“要叫人将他们捉起来吗?”

“先派人跟着,别打草惊蛇。”

“是。”

出了大理寺,苦豆正架着马车等在门口。

“谢之翎怎么样了?”见玉问泉出来,苦豆忙上前问。

“他受了刑,身上都是伤......”

苦豆听了,急得忍不住打断玉问泉道:“他还活着吗?”

玉问泉点头:“还活着。”

苦豆似是松了口气般,声音都轻快了起来:“活着就好!”

玉问泉不解,疑惑道:“可他身上的伤很多......”

苦豆想拍拍玉问泉的肩,但看见她的脸,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只出声道:“不要紧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谢之翎就能活着回来。”

苦豆的表情太过轻松,让玉问泉觉得十分诡异,什么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活着回来”?

大理寺门前不宜久留,玉问泉便暂时放下这件事上了马车。

回到府中时已是快要天明了,但玉问泉并未休息,而是在书房看起仵作的验尸书来。

“夫人,此人确是服毒而死,身上并无致命外伤。”仵作站在书桌前对玉问泉道。

熬了大半夜,玉问泉觉得眼睛干涩,于是手肘落于桌面撑着额头,蹙眉闭眼,右手则缓缓摩挲着耳上的坠子,半晌才挥手让一饼请仵作出去。

一饼送完人回来,还给玉问泉带了一盅汤。

“龙耳枣子羹,三饼刚让厨房做的。”

忙碌了一整日,玉问泉并未好好吃饭,本就熬得头疼眼酸,腹中也觉得闷痛,如今看见这一盅冒着热气的羹,心中熨帖无法言说。

她小口喝着羹,一饼便在旁侧替她收拾书桌上的纸张,一叠叠分类码好,一饼已做得十分熟练了。

书房外挂着灯笼,笼下站着个不算瘦削的身影,玉问泉知道,那是二饼守着。

“一饼。”玉问泉放下汤匙,出声道,“派人跟着的缭之人可有异动?”

一饼摇头道:“只说是在验尸房附近徘徊,并不阻止他人进入,也不通风报信,看不出是何目的。”

玉问泉点点头道:“继续跟着。”说完,她便起身往屋外走。

门口的二饼正打呵欠,见玉问泉出来,打了一半的呵欠生生给忍住了,憋得她眼中含泪。

“今日先到这儿,快去歇息吧。”玉问泉道。

二饼抹了抹眼泪,摇头道:“我不困的,夫人还没歇息呢!”

她努力睁大眼睛,撑得眼上的两条褶变为了三四条,玉问泉正要让她别逞强,却发现二饼身后的转角处还冒出来几个脑袋,都是府中的丫鬟下人们,见玉问泉看过来,又忙缩了回去。

“都回去歇息吧。”玉问泉提高了些声音,让面前与后头转角处的脑袋们都听见,接着,她似是想起什么来,又补了一句:“老爷暂且无事,但若是你们想脱身离府,尽管去一饼那儿拿了契来寻我,我不会拦着。”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二饼忙上前拉住准备跟着一起走的一饼,小声道:“夫人喝羹了吗?”

“喝了。”一饼点点头。

“那便好,她一日都没怎么好好吃呢......”二饼的眉毛揪起来,脸上是少见的担忧与心疼神色,看着倒有几分成熟了。

一饼见状,心中一软,轻声道:“老爷此事非同小可,夫人要还老爷清白,还要统管府中上下,吃食上自然是没什么心思的,往后只要夫人在府上,就多让厨房做些羹汤,我寻了机会便送给夫人用,想来会好些。”

二饼认真点头记下。

翌日一早玉问泉便动了身,昨夜没睡几个时辰,这会儿头还有些混沌,但有些事拖不得,她得尽快查明真相才行。

“游大人。”玉问泉入了墨梅阁,对游竹照行礼,抬头见他身旁还站着个便衣男子。

“这是禁军衙门的胡巍,我与他自小一同长大,万邦宴时他在谢大人手下听令。”游竹照道,那男子上前抱拳行礼,玉问泉见他目光如炬、身姿挺拔,心中稍稍放心了些。

“万邦宴那日散席后你在何处?”玉问泉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

习武之人大多性子直,不爱拐弯抹角,胡巍面对玉问泉直言不讳的问题并不感到冒犯,而是觉得爽快。

“那日谢大人同皇上请命回府后,我便跟随皇上左右护驾,约莫是子时,御驾行至雍华宫门前,墙上忽然杀出一黑衣刺客,御驾旁高手如云,并未让贼人靠近皇上,那人甫一被抓便将藏于口中的毒咬破,服毒自尽了。”

玉问泉蹙眉思索,依胡巍所言,那刺客便是明知皇上身边高手如云,还依然选择动手刺杀,被抓后立刻服毒,这不像是真的来刺杀皇上,倒像是用一死士的命来将谢之翎拖下水。

但刺客又怎会知道谢之翎在万邦宴那日定会回府呢?

玉问泉眨了眨眼——严笃。

宴上严笃靠近她时,她曾闻到一股异香,后来大夫也说她是中了迷魂香......

百姓中盛传谢侯爷宠爱正妻,难道幕后黑手也被这流言骗了?所以才派人对付她,以此来陷害谢之翎?

玉问泉再次见到严笃是在天香楼,一饼派人守了好几日,这严笃都未曾踏出天香楼半步,玉问泉只好亲自来找人。

苦豆将严笃塞了嘴绑在房间柱子上,见严笃衣衫不整,又撇撇嘴在他外面又绑了一层被子,是以玉问泉进屋时,严笃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

他看见玉问泉,顿时瞪大了眼,“呜呜嗯嗯”地吵闹起来。

“严大人,这附近都被我的人守住了,叫喊无用,不如静下心与我好好谈谈?”玉问泉道。

严笃的眼中从震惊到疑惑,最后懵懵地点了点头。

苦豆将塞在严笃口中的布扯了出来,严笃顿时呸了好几口,那布上尽是灰尘,嘴都塞干了。

玉问泉垂眸看了一眼严笃身上的被子,问苦豆:“这是怎么回事?”

苦豆摊了摊手道:“他不穿衣裳。”

“我才没不穿衣裳!我穿着呢!不信你解开被子看!”严笃气愤道。

玉问泉皱了皱眉,招苦豆过来耳语几句,然后拉着一饼背过身去。

“诶?做什么?你扒我衣裳做什么?这里是天香楼不是南风馆!你不许脱!”

玉问泉闭眼养神,假装没听到严笃的叫喊声,不一会儿叫喊声结束了。

“夫人姐姐,是这个吗?”苦豆将手中散发着迷魂香的香囊递给玉问泉。

玉问泉用帕子掩住口鼻,将香囊翻来覆去看了看,这绣花少见,不似大荆的常见款式,但她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看过了,于是交给一饼道:“去查。”

一饼领命出门。

严笃不知道玉问泉要做什么,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用迷魂香囊,来找自己算账。但如今谢之翎入了狱,京中盛传朝中新贵谢侯爷成了阶下囚,不日便会因“护驾不力”之罪而砍头,待谢家倒了,玉问泉便什么都不是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硬气起来,看向玉问泉的眼神从疑惑警惕变为了猥琐打量。

那眼神连苦豆都觉得不舒服,于是用方才塞他嘴的抹布将他的眼睛蒙上了。

玉问泉正为这厚颜无耻之人的猥琐打量而心烦,苦豆此举倒是顺心。

“玉问泉!快叫你的人将我解开!我可是少监,私绑朝廷命官的罪你担得起吗?”严笃开始吱哇乱叫起来。

玉问泉忽然有些怀疑这香囊是否是个意外了,因为这严笃看着并不像有脑子参与如此缜密的计划的人......

“严大人。”玉问泉开口道,“你这香囊中装的是迷魂香,你可知此事?”

“你算什么人啊!你在审我?”严笃自然知晓了那香囊中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若是就此认了,那岂不是将把柄送到玉问泉手中了?

“不认也无妨,只需将这香囊送至大夫手上验一验便知晓了。”玉问泉道,这严笃许是不知计划详情,但定知晓这香囊从何而来,今日必要将此事盘问出来才行。

严笃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又放松下来,嘲道:“区区香囊,何人会在意?如今谢之翎入了狱,待定罪砍头,谢府不日便要倒了,你在嚣张什么?莫不是想借此引起我的注意,好在谢之翎死后改嫁于我......啊!”

他话未说完,玉问泉便一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屋子里,苦豆眼睁睁看着严笃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你......啊!”严笃要骂人,话都未出口,又是一巴掌。

“我......啊!”

巴掌声又响起,玉问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冷声道:“谢之翎往后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只要他一日不定罪,谢府便在一日,谢府在一日,我便还是侯爷夫人,有的是手段对付你,若你再出言不逊,我便将你的嘴用针线缝起来,严大人应当对我的手艺有所耳闻......”她压低了声音道,“到时你是想在嘴上绣花,还是绣鸟呢?”

严笃被扇懵了,又听了玉问泉这番话,顿时吓得咽了咽口水。

“老实答话,我可保严大人性命无虞,听清楚了吗?”玉问泉又道。

严笃迟滞地点点头。

水牢中如往常一样,一群富商子弟关在笼中闲谈,更有甚者竟对起诗来。

玉问泉每日都来水牢中给谢之翎换药、送吃食,还在笼子上方铺了一层油布,经过几日调养,他身上的伤已全部结痂了。

黎濯尘经过这几日相处,渐渐有些摸清楚了谢之翎的脾性——他完全不似旁人说的草包莽夫,分明是个脾气很不错的好兄弟嘛!

黎濯尘将衣摆上的水拧干了,抬头看了一眼谢之翎笼子上的油布,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谢之翎,玉......你夫人今夜何时过来啊?这都天黑了,怎么还不见她?”黎濯尘问。

谢之翎摇摇头道:“不知,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黎濯尘点点头,又道:“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莫不是你夫人要抛弃你了吧?”

谢之翎皱了皱眉头——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不会的。”他笃定道。

“你就这么相信你夫人啊?”黎濯尘问。

“嗯。”谢之翎靠坐在笼子里,丝毫不担心玉问泉会抛弃他,毕竟她说过,自己倒了,她便无法查案复仇了,她是绝不会丢下自己的。

“虽说女子离了夫君便很难生存,但你夫人貌美又聪慧,即便是二嫁也能寻个不错的夫家啊......”

谢之翎眼珠子动了动——二嫁?

黎濯尘还在嘟囔:“想当初,玉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他絮絮叨叨念着,丝毫没注意到,有人的脸上已经黑得要滴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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