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玉问泉所说,熬过一阵疼便好了,后半夜她睡得很熟,窝在谢之翎怀里太舒服,一晚上都没挪动。
玉问泉睁开眼,讶然于谢之翎竟然没有去晨练,而是躺在床上看着自己。
“今日怎么不去晨练?”
“担心你,你还疼吗?”谢之翎问。
玉问泉摇了摇头,心下动然,但并未显现出来。
两人一同起床洗漱,玉问泉用过早膳后便直奔画师院子,直到看见了那副人物画像才松了口气。
她并未直接询问,而是转头望向谢之翎,用眼神询问他此人是否是昨夜他们看见的那个,谢之翎轻轻点头回应。
“多谢画师了,这几日请在谢府住下,待事情结束,自会送你回去。”玉问泉道。
画师自然知晓,她这是怕自己出去乱说,但在谢府确实也比在外要安全,只是心中还放不下父母:“我父母他们......”
“放心,你父母我让人送入医馆了,有人看着,不会出事。”
画师只好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玉问泉将画像卷好递给谢之翎,带着他去了大理寺牢狱中。
韩仕佳形容更加狼狈了,但仍是咬牙不置一词。
“听闻韩大人是家中独子,韩少爷也是你与韩夫人的独子,如今一同下狱,难道不怕韩家香火从此断了?”玉问泉道。
韩仕佳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看向玉问泉,但又生生克制住,转回了一侧。
玉问泉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一瞬的不自然,她也并不废话,直接将谢之翎手中的画卷在韩仕佳面前展开。
韩仕佳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却震惊得移不开目光了,说话也有些磕巴起来:“你、你们......”
“我说韩大人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狱中的韩少爷,原来是在外还有一位韩少爷。”玉问泉道。
韩仕佳看向玉问泉,呼吸变得粗重,半晌才开口道:“不对......”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冷哼一声道,“他应当还未落到你们手中,不然怎会只有一幅画像,而无他随身之物?你们啊......想以此要挟我?做梦......”
“韩仕佳!你这个杀千刀的!”
韩仕佳话音未落,一旁就传来了金添蝶的叫骂声,他瞬间愣住。
狱卒架着金添蝶从审讯室外进来,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金添蝶满脸的怒意,她边走边骂道:“韩仕佳!我早同你说过!你在外有多少女人都行!就是不能有儿子!否则......我定会与你同归于尽!”
韩仕佳这次真慌了,自己的嘴自己尚且能闭上,但金添蝶的嘴他可捂不住。尤其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金添蝶知晓的内情还真不少。
玉问泉此人又是给个口子就能将包袱全扒开的人,若是堵不住金添蝶的嘴,就全完了!
“夫人!我没有!我那是骗他们的!”韩仕佳忙解释。
玉问泉适时将画像转给金添蝶看,金添蝶只看了一眼,便气红了眼:“是她......连痣都一样......韩仕佳......原来你在娶我入门前那段情是真的......”
韩仕佳这下没话说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金添蝶入狱后便不再浓妆艳抹,这段日子吃不好、睡不着,人有些浮肿,原本肥嫩饱满的脸变得肿胀丑陋,带着恨意的眼似利刃,能生生将人心剜出来。
“既然你不想让我们母子活......”金添蝶眼睛通红,暴怒外凸,咬牙道,“那你和那个杂种也别想活!”
“你!”韩仕佳急得想挣脱身上的锁链,却只能发出“当啷”之响,身体动弹不得。
“带金小姐去写供词吧。”玉问泉道。
金添蝶甫一听到玉问泉喊她“金小姐”,还怔愣了一瞬,自她嫁给韩仕佳后,许久未有人这么喊过她了......
她看了一眼被谢之翎护在身前的玉问泉。
玉问泉身姿挺拔、聪颖貌美,身后站着的谢之翎也是身高腿长、眉目俊朗,堪称一对璧人。
再看向韩仕佳——两眼无神、脸颊凹陷,原本就算不得清俊的脸,在酒色熏陶下变得愈发颓靡难看......
“韩仕佳......”金添蝶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韩仕佳第一次见她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同自己说话,惊喜中还夹杂着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夫妻,我总以为能用孩子拴住你......”金添蝶讥笑了一声道,“原来从一开始,你便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我们夫妻缘分尽了,余下的,地府再叙。”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眼神里却满是仇恨与恶意。
韩仕佳胸口起伏,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狱卒将金添蝶带走。
玉问泉看着韩仕佳,眼中情绪不明,语气却十分平静:“韩仕佳,为何要害我父亲?”
韩仕佳的目光缓缓转向玉问泉,眼中的光灭了,脸上也灰败一片,半晌才道:“他挡了我的路,自然要将他除掉。”
玉问泉攥了攥拳头——果然,并非有什么旧仇与误会,只是因为万青岩想要让手下的人把控吏部尚书之职,所以将玉家除掉......
明明一生行善......却还是被奸人所害......
“那北疆呢?”谢之翎忽然开口道。
韩仕佳的目光又转向谢之翎,自嘲般笑了笑道:“这等大事可轮不到我来安排,不过我能告诉你为什么。”
谢之翎上前半步,并不说话,但韩仕佳知晓他这是在等自己说出原由。
“朝中都道皇上害怕北疆谢家在军中威望,殊不知皇上是想等着战事平息,将谢家留在京中为他所用......万青岩之所以能与皇上在京中斗这么久,除了朝中众臣拥簇外,便是因为他同镇南军统领闵千横交好,但随着北疆谢家名声愈大,镇南军便渐渐没落了,眼下局势,得到北疆谢家便意味着得到北疆军的拥护,那可是眼下大荆最精锐的队伍......”
韩仕佳道:“万青岩曾多次去信结交,但谢家夫妇可谓是油盐不进,这样的势力,得不到便只能毁了......”他盯着谢之翎道,“可是半途杀出个你来,不仅将谢家夫妇的威望接下,还带着北疆军打了胜仗......万青岩正盘算如何除掉你,你却窝缩在朝中不漏破绽......当真是好计谋......”
谢之翎怒极反笑道:“北疆打胜仗难道不是为了大荆?连功臣都要被卷入朝中这场无谓的争斗中吗?”
韩仕佳也跟着笑了,眼角与嘴角的皮都叠在了一起,更显苍老与疲态:“什么功臣不功臣?能活着站在权利顶端的人说谁是功臣,谁才是功臣!”
他已然有些癫狂了,笑着笑着又开始哭,声音嘶哑道:“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玉问泉上前,用铁棍将韩仕佳的头抬了起来,直视他的眼睛道:“阖喜庄那位我派人盯着了,万青岩没有机会灭他的口,若你全部招供,我可保他不死。”
万青岩的眼中又亮起些光,但还是有些犹豫道:“我怎知你是否说到做到......”
“韩仕佳。”玉问泉眉头微蹙道,“事到如今,你怀疑的资格吗?”
韩仕佳吞了吞口水,垂眸似是在思索。
“多犹豫一刻,他便多一刻危险,你好好想吧。”玉问泉放下铁棍,带着谢之翎离开了。
这日午后忽逢暴雨,百姓们都道奇了,入秋后竟有如此电闪雷鸣之象,豆大的雨点砸落,街道石板上的灰尘不一会儿便被冲刷干净,可这雨却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万青岩替蔺文绿盖好被子,蔺文绿却一丝睡意都无,出声道:“不若今日便不午睡了?我总觉得心慌......”
“我让人拿了屏风来,将床给围了,能挡住些雷雨声,怕是这雷声打得你心慌。”万青岩道。
蔺文绿蹙着眉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又是一道惊雷,她吓得呼吸一窒,攥着被子的手也在发抖。
万青岩覆上她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捂住耳朵道:“不怕,我守着你,安心睡会儿。”
蔺文绿点点头闭上眼,耳畔的热度挡住了雷雨声,呼吸间都是熟悉的味道,她竟慢慢涌上来困意。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叫万青岩,而后一件叠好的衣裳代替万青岩的手覆在了她耳朵上,他离开的脚步声很轻。
“怎么了?”万青岩进了书房,见自己的暗卫浑身湿透,便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警觉起来。
“韩仕佳在狱中叛变,将大人供了出来。”暗卫言简意赅道。
“西郊庄子上可有动静?”万青岩只微微蹙眉,并不十分慌张。
“庄子上一切如常,那人一直在看管中。”
万青岩想了想,又问:“韩仕佳都供了些什么出来?”
“贪没南边修运河之费用,玉家案以及谢家案,还有军器监等各位话事人是如何在大人运作下上位的。”
“大理寺派人来了吗?”
“梁途带人去宫中求见皇上了。”
万青岩缓缓吐了一口气道:“也好,既朝中已没了念想,便借此机会离开京城吧,先前让你备好的马车都备了吗?”
“备下了。”暗卫答道,他自小跟随万青岩,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于是大着胆子问,“大人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就这么放弃了,不可惜吗?”
万青岩看向暗卫,问他:“你觉得可惜吗?”
暗卫想了想,老实点头。
万青岩却摇头道:“一点都不可惜,先前我只是为了活命,若是手上再有些权力便更好了......只是未曾想到,掌握权力并非易事,它不是一杯端着便能喝的酒,而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一旦陷入便难脱身......”
他说着低下头自嘲了一声道:“事到如今,已然不是我掌握权力,而是权力操控我了,不若趁此机会脱身,去过逍遥日子。”
暗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另一边玉问泉被雨困在大理寺内,正提笔写字,谢之翎进门道:“梁途带人去宫中了。”
玉问泉点点头,将写好的信折好递给谢之翎:“送去万夫人手上。”
谢之翎疑惑道:“梁途去宫中要了皇上口谕便可去万府,待抓了万青岩,自然有机会同万夫人说话,为何要这时送信?”
玉问泉将砚台摆正道:“万青岩是何许人?大理寺中也有他的眼线,梁途不一定抓得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