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吗?我没有不喜欢你的名字。”沈非安慰他说道。
尤利西斯抬起眼看他,强撑着露出一个笑:“我还好,没事的。”
“你真的不吃点吗?甜点的味道很不错。”他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
沈非忙不迭地拿起一块点心,生怕007又伤心,柔软的糕点吃进嘴里很甜,糯叽叽的,相当美味。
“很好吃,回头我会把钱转你,这要多少钱?”
进入研究所前,那批全副武装的人就已经收走了他的一切物品,手机也不例外,然后押着他将他关进了这里。
“不要钱。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一些?在这里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多吃点,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化悲愤为食欲。”
沈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专心地吃起盘子里的点心。
尤利西斯给他泡了一杯茶,手放在茶杯盖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刮着茶沫,随后将茶杯推到他的眼前。
他慢条斯理道:“喝点儿茶水,光吃甜食小心噎着,也会腻,慢慢来,不着急。要是还想吃我可以叫人给你拿,你有其它喜欢吃的也可以说。”
“不、不用了,谢谢。”沈非望着他关怀的表情,脸颊变红,泛起红晕。
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温暖与关心,来自母父的关心却总是夹杂着窒息的绑架,仿佛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他,贫苦的家庭也不会让他真正拥有什么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要是不吃什么就会被说挑食,说他们小时候都没有这么好的肉吃,说起那些苦难,于是沈非更加不敢说自己喜欢吃什么,不敢要,吃点肉都担惊受怕。
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对不起他的母父,欠他们的,从出生起就背负着还不清的债务,母父是他的债主。
第一次有人会在这种小事上来关心他,一丁点儿的好就能让他忍不住想哭,倍感受宠若惊。
“不客气。”尤利西斯单手撑着下巴,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柔和的视线不显得冒犯,“你看起来似乎有些需要这个。”
递过来的是一张干净整洁的手帕,折叠整齐。
沈非一怔,呆呆地接过手帕,没忍住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明明一点也不想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哭,眼泪一点也控制不住,明明从来都没有人在意……
他们只会说男人就应该流血不流泪。
可偏偏007注意到了……
还很关心他,一个陌生人都好过相处二十几年的亲人。
“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沈非略微抬眸看着007,他就坐在床边安静地注视他,温和宁静。
他轻轻颤抖了一下,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在此刻爆发,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温暖而有力的臂膀将他搂住,他的手摸在007的腰腹处,结实的腹肌带有蓬勃的力量感与安全感,紧绷的皮肤放松下来,他顺势把脸埋进007的胸肌里,哭得更凶了。
尤利西斯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另一只手轻柔地按住他的脑袋,缓慢地抚摸。
在沈非看不见的地方,他全然收起了温和的模样,厌倦地盯着前方的墙壁,思绪轻微放空。
他的洁癖犯了。
好脏。
然而,出乎预料的意外出现了。
沈非可耻地起了反应,过于亲密的接触是头一回,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这种温暖,仿佛为你撑起一把伞遮风挡雨无时无刻在你的耳边告诉你,你是安全的,你可以依靠我,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和担惊受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令人着迷。
他迅速地挣脱开007的怀抱,羞愧难当地垂着头。
尤利西斯快速调节好神色,不等沈非说什么,便开口:“没关系的,可以理解,你需要自己去处理一下吗?”
“对不起,我……”沈非的耳朵通红,说不下去,狼狈又慌乱地逃进卫生间。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什么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硬起来啊……!
该死的!
他回想起007那副温和包容的样子,就算是对着他起了反应也没有一丝芥蒂,就好像他要是开口让007帮他解决弄出来,007也不会拒绝。
沈非感觉浑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五指飞速地撸着,幻想着007那双戴着轻薄半指手套的手摩擦过他的那物,厚茧带来浓重刺激的痒意,轻声地问他舒不舒服,爽不爽。
“唔……”沈非释放了出来,羞红了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洗干净手,有点不敢出去面对007。
太尴尬了。
在卫生间磨蹭了许久,他才缓缓走出来,007坐在床边脑袋倚靠着侧边的墙壁,雪白的睫毛垂落,眉心微锁,闭上了眼眸,嘴唇微微张合,呼吸声平稳,安然小憩。
察觉到他出来,撩起眼皮,眉开眼笑。
“好冲吗?”
沈非瞳孔骤缩,汗颜无地,摸不清007是什么意思,分明先前还很体贴温柔,现在却有点恶劣,故意问他这种问题。
他无端有些委屈,007是故意让他难堪的吗?
怎么会这样?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眼泪要掉不掉,好丢人。
狠狠地抹掉泪水,嘴唇张了张,无助地挪开视线不与007对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睫无措地颤抖。
尤利西斯没想到他比黑猫还不经逗,过于敏感了。
“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尤利西斯想了想,微垂眼睑,薄唇轻抿,摆出一副内疚懊悔的姿态:
“给你带来了困扰的话,我很抱歉,对不起。”
沈非身体颤栗了一下,只感觉胸腔内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从小到大,沈非就明白一个道理,母父不会因为自己做错事跟你道歉,反而可能倒打一耙指责你;老师不会因为自己教书育人不行跟你反思不会因为自己错怪你跟你道歉,反而可能颐气指使地打压你;霸凌你的人不会因为自己欺负你跟你认错低头反而持续性欺负你,辱骂笑话你,甚至动手殴打;老板不会因为自己做错事跟你道歉,反而会责怪你不够努力不够优秀怪你没有工作经验怪你能力不足。
除了陌生人可能不小心撞到你会说一句对不起这类事以外,鲜少有人会因为言语冒犯而道歉。
沈非不想自己暴露在007面前,努力平复心脏的跳动加速,尽量使语气平静些:
“没关系。”
他突然变得脆弱,渴望得到依靠,渴望可以得到依恋,自从来到维奥莱特,他就无依无靠,一个人独自在陌生的星球流浪,人生地不熟,哪怕是在地球他好像也是无依无靠,想要有人可以拉他一把,支撑住他,蜷缩在那人的怀里。
尤利西斯说:“你想要离开这里吗?我可以带你离开。”
“你能离开这里?带人离开?”沈非愣了下,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嗯。”
“可是监管者要是发现我离开了怎么办?”
监管者本人——尤利西斯走到他身前,弯腰平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弧眸一笑:
“想要看外面的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是一场逃亡之旅,可不要被发现了。”
他牵住了沈非的手,宽大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手掌,暖和舒适,此刻他们仿佛是共同逃离这个冰冷研究所的伙伴。
是战友!
沈非往他身边靠了靠,本能地想要汲取温暖,就像是南方冬日寒风凛冽,冷风不停地往衣服缝隙里钻,迫不及待想要缩进被窝里将空调调到制热又开了电热毯,竭力取暖贴近热源。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宛如披上了隐形斗篷,谁也看不见他们。
“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带你一起逃亡。”尤利西斯捏了下他的耳垂。
“好。”
尤利西斯打开机械门,在他的叮嘱下,奈莉没有再发出什么声响,他一进去门就自动关上。
白发青年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朝休息室走去,看见坐在床头看书的黑猫(睡过一觉已经好了一些),说道:
“帮我拿一套换洗的衣服,不要太严肃的正装,你的审美……呃,直接拿件卡其色连帽卫衣和阔腿裤。”
“哦。”黑猫没有多问什么,从衣柜里翻出他需要的衣服,递给尤利西斯。
清洗掉透过衣服弄到身体的脏污,换过衣服,尤利西斯才放松下来,低喘了口气,迈出卫生间。
“过来。”他朝黑猫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这里来,指向收拾好的棋盘。
“复原它,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嗯。”黑猫坐下来拿起黑白两色的棋子,回想起对局的过程,画面在脑海里浮现,一步步复原起全过程。
“这步错了。”尤利西斯碰了下刚落下的那颗白棋,调整白棋的落点。
“它的位置应该在这里。”
黑猫闷声道:“我知道错了。”
那场对局她用的黑棋,尤利西斯用的白棋。
“一味的预判过多步,算得太远,忽略当下的局势,超出可控范围,忽视当下的信息,棋局瞬息万变,要在长远的规划与当下的应对找到平衡点,在棋局对弈只是输了,被打乱了布局的节奏,但要是在战场,就是死亡,多看看当下的时事,相关的资料信息。”
尤利西斯拿过黑白两色的棋子将它们全部复原,认真地继续说道:“比起上一次有很大的进步,值得夸奖,做的不错。利用当下的信息,为预设的想法提供需要的底层支撑,然后利用预设的想法达到目的,完成整套计划,期间要时刻观察现实的状况,随机应变,判断对策,应对如流,让过程可以跟着你的计划走不出错。”
黑猫注视着棋盘,回复:“嗯。”
“不用太心急,慢慢一点点学。”尤利西斯把玩着一枚黑棋,陡然话锋一转:
“待会儿把我刚刚穿得那套扔了,军装我找之前的家政服务人员洗一下。”
“嗯”
“1526监禁室那家伙不要给他打麻醉,保持生命体征与清醒,然后将他的脸用匕首剥下来,不用恢复如初,能让他活着就可以。”
哈,真把一张脸当万能的了,做梦没睡醒。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