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逃游戏
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办公桌上,一条蓝宝石项链在日光下投出一道长长的蓝色虚影。虚影笼罩下,苍劲板正的许致二字正居其中。书写者一笔一划写得极用力,纯黑色的墨水几乎快将纸张浸透。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门被推开,陆延舟穿着一身墨色的军装大步走了进来。
他在办公桌前站定,抬手取下手套,“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跟在他身后的军官上前一步,“报告,少将。我们查到许致先生曾在一家私立医院做过腺体方面的检查,但详细的检查报告在三年前一次医院机房着火时被全部销毁了。这位柳医生三年前随她的导师去了国外进行医学援助,目前不知踪迹。以我们的权限当下只能查到这些。”
腺体,又是腺体。
陆延舟拿起桌上的那枚宝石项链在指腹轻捻,许致,你的腺体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将项链放入口袋。想到什么,他沉声道:“备车,去雨花小区。”
雨花小区,顶楼阳光房,一个体态优雅的纤瘦女人拎着个水壶在浇花。那株茉莉被她养得极娇艳,此刻花苞尽放,一室芬芳。
郑何方凑过去半阖着眼轻轻嗅了下,她长长呼出口气,“当年你爸爸和我一起看房时就吵着说要买个顶楼带天台的,到时候可以在阳台上养花种菜。谁承想……”
陆延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份精致的茶点,他没有动,“您把花园维持得井井有条父亲看到想必也很开心。”
郑何方苦涩的笑了下,面上显出几分疲态,“是吗?那真不错。”
她抬手折下一朵茉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来找我是为了许致那事吧。”
陆延舟交握的手紧了紧,身体不自觉坐直前倾,“他找您要了什么东西?”
郑何方没有立刻回答他,她漫步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
岁月从不败美人。几年过去,郑何方的眼角添了几分细纹,鬓角也有了几缕银丝,但她瞧着倒是并不为自己的衰老忧虑反而较之从前更开心些。
她轻轻将茶杯放下,这才正视着陆延舟,道:“他问我要了新禾制药的绝对控股权。哦,不对,现在应该叫飞鸟生物制药。”
陆延舟垂了下眸,似是在思考什么。
他眉头轻轻皱了下,终于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您……为什么要求他和我分手?”
郑何方偏过眼瞧他,“他和你说的?”
陆延舟摇了摇头,“没有。”
郑何方蓦地笑了下,懒懒的靠上椅背,“延舟,你似乎根本就没有看清许致这个人。你知道他接近你是抱有目的的,你不在乎、你原谅他。我知道你的性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不追究那我自然不会反对。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说过去了就翻篇了的。”
“感情是两人的事,独木难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你因为你始终对许致保持热忱、忠诚、专一才间接的将他越推越远?”
陆延舟费解的拧了下眉,“您是说,我现在追逐许致的做法是错的?”
郑何方把玩着手中的茉莉花,语气淡淡,“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试一试,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隔天清早,忙了一夜的许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实验室,他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准备回休息室睡一会。
刚想去楼梯口等电梯,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什么东西从电梯里推搡着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人见到许致兴高采烈的喊了他一声,抱着个盒子朝他跑了过来。
不等许致问什么,那群人就冲了过来将他带到最近的桌子旁,众人将礼盒递上,八卦的催促,“许大博士,你有情况哦~快打开看看,谁送的?”
许致额角一跳,慢慢将礼盒上的丝带扯开。随着盖子打开,有红色的小气球从里面飘出,众人短暂的哇了一身,纷纷踮起脚尖往里看。
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束包装精美的红玫瑰。许致抬手拿起插在玫瑰间的贺卡,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有人凑过去将贺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许致, 。——陆延舟。”那人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懵,“祝福语这栏怎么是空白的?不对,等等,陆延舟?陆少将?!”
许致抬手将盖子重新盖上,皱着眉对众人道,“你们都去忙吧,我去处理点私事。”
一路抱着礼盒回到休息室,许致将礼盒放好转身疲惫的倒在床上。他双眼直直的盯着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静的房间,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许致闭了闭眼,抬手接起。
对面沉默了会才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花……收到了吗?”
许致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扔了。”
“……”陆延舟似乎是笑了下,语气里更多的是一种疲惫,“抱歉,很打扰吗?”
许是最近熬夜熬得太厉害,许致眼角传来一阵干涩的刺痛,他不适的闭上眼,“嗯。”
“许致,方便出来吃个饭吗?”对面顿了顿,“可以吗?”
听着他话里的小心翼翼,许致胸肺没由来的感觉一阵窒息。他呼吸重了重,视线撇过桌子上的礼盒,“好。”
两人约在了寒山馆。
彼此相对而坐,因为没有交谈显得有些冷场和尴尬。
许致有些局促的低着头,指尖下意识的攥紧衣角,他不去看陆延舟,余光却久久的停留在他身上。
他看见陆延舟有些弯曲变形的无名指,看见他半卷起的袖子下的半道深色伤疤,看见……
他下意识抬眸,目光和一双关切的如水的眸子对上。
陆延舟偏了下头,开口问道,“你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许致面上怔愣,抬手抚上脸颊,有些仓皇的埋下头。糟糕,今天那位同事请假了所以没人给他化妆,他现在这样一定很丑。
“别,别看我。”
陆延舟皱了下眉,“研究院很压榨人吗?都不让人休息的?”
许致摇摇头。实际上,研究院十分注重大家的身体和心理健康,一般到了下午三点大家就可以去锻炼休息了。是许致自己不愿意停下,他会害怕。
“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吃饭?”
陆延舟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点了点头,“你瘦了,许致。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你那天说的那样幸福。”
许致身侧的手猛然握紧,他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人是无法一直幸福下去的,不是吗?”
“……但人可以一直追求幸福。”
许致笑了一下,“有的人生来就是不配追求幸福的。”他们肮脏的存在是对幸福的玷污。
“没有人生来就不配,问题在于怎么选。许致,你为什么……”
“陆延舟。吃饭吧,我还要回去休息。”
陆延舟沉默的盯着他,眉宇间的情绪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他抬手按了下铃,很快就有服务生端着盘子上来。
看着桌前摆着的水晶虾饺皇、蘑菇烩西兰花、白灼菜心许致无力的垂眸。
陆延舟夹了个虾饺放到许致盘子里,眼底似乎带了些殷切,“我记得你很喜欢吃。”
许致冷漠的将虾饺夹出餐盘,“现在已经不喜欢吃了。”
陆延舟身形一顿,面上的笑容僵住。他默默放下筷子,“什么时候不喜欢的?”
许致终于抬眼直视起陆延舟,他眉目带了些厌色,声音冰冷的,一字一顿道:“从来就不喜欢。”
陆延舟苦涩的勾了勾唇角,避开他的视线,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推到他面前,“庆功宴那次,对不起。我既然已经送给了你,那它就是你的,还给你。”
许致视线落在他长着层薄茧的手指上,终于没有再拒绝,“好。”
陆延舟拿起外套,几乎是落荒而逃,“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等陆延舟冲出门没了踪影,等到门边被陆延舟走时带起的风吹动的盆栽重归平静,等到包间里那属于陆延舟的气息终于弥散,消失殚尽,许致拿起筷子夹起那颗被他放到一边的虾饺塞到嘴里。
苦的,臭的,一点都不好吃!而且好咸啊,今天的厨师一定是打翻盐罐了。
回到研究所已是深夜,许致喝得伶仃大醉被谢裴玉送到门口。他不想回那个房子,但他又不知道该去哪,兜兜转转,他又想到了研究所。没想到这里竟变成了他在K市唯一一处可以放松的喘口气的地方。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休息室,他失力的跌在床上。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格外混沌,但他却毫无睡意,就这样干瞪着眼看着房顶的灯,什么都不去想。
桌上的闹钟极轻的滴了一下,提醒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许致扫过去,视线却落在桌面的礼盒上。
他撑起身子慢慢磨蹭过去,抬手庄重而虔诚的将散开的丝带打好结又打开。他开了盖子,里面的贺卡静静躺在玫瑰中间,上面的字却和上午的不一样了。
许致,我依然爱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陆延舟
看着贺卡上那闪着荧光的字,许致面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重重躺倒在床上,抬手挡住眼睛,窗外泄进来的月光太过刺眼。
窗户半开着,有风吹进来,纱帘轻轻拂动,洁白的布帛扫过窗沿那株长势正好的铃兰,可惜它已经许久不开花了。
一室寂静里,床上传来一声嘶哑的呢喃。
“要命……”